野蛮的鱼 2007-5-19 09:59
奶
奶其实不是奶,她是我妈妈的妈妈,是我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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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不叫外婆,我固执的叫她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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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在那个黑洞洞的,狭隘的胡同里住了一辈子。墙梁上是黑得发亮的木柱子,一根接一根的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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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懂事起,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那黑色的墙梁。小时的我,总幻想着狭缝里能跳出一个带着黑猫的巫婆把我拐走。H w_6iJBXa#t
我记得,那时的我,是不怕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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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没有灯,走动时需手摸着墙,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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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那很窄的,黑得看不见前方的,只能容纳一个人过身的胡同里跑着。 V!kR.pX;|
奶很紧张的把头探出来观望。会时不时的喊,乖孙,别乱跑啊,摔的。接着,回去干她的活。7BhO,zhl(q8N.P3Q}M
奶的脚很小很小,畸形着,典型的旧社会小脚女人。她个子很小,很胖,可搂我在怀里的感觉,好安全。D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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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的衣服永远是蜡染的蓝布衣,有淡淡的,肥皂的味道。她总是胡同口的灶台上煮饭。送煤的阿叔每次来,都会很亲热的喊她"阿婆,煮饭呐?"她会好开心的回,"是啊,煮给我的乖孙吃。",x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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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蹲在灶台边,看着奶往小煤洞里不时添点枯草。奶说,样的火煮饭,更香。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道理,但,印象中,我再也没尝过香过奶饭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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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有很多孩子。妈妈说,奶最大的两个儿子,生出来不久就夭折了。爷在奶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了过多的鸦片。我至今仍很难想象,在那么小的蜗居,这个失去丈夫的小脚的,一辈子没看过电视的女人,是如何养活自己,和那么多的孩子。是如何日复一日的面对着漆黑的墙梁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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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奶,没有发过脾气,她很喜欢抱住我,揉我的发,喃喃的讲着什么,是什么,我已记不得。e+L]J#b_
那时候的我,更多的是抓着奶从怀襟里掏出的皱皱的5毛钱,疯跑出去,跟小贩们买些孩儿们喜欢的爱不释手的小玩意。有时候是一个糖人,有时候是一捧爆米花。开心的忘记了小脚的奶,是如何从狭隘的胡同里,慢慢的挪出来,焦急张望着她的乖孙。Lz:Av5T*Njo
时间飞快。当我的个头开始串过奶,我就不再留恋她的怀抱了。外面的世界是多彩的,那个黑色的墙梁和摸索而过的黑胡同,对我不再有吸引力了。我越来越少去见奶。我想呆在明亮的家里看电视,和伙伴们在宽阔的小区里玩儿,喜欢上了新鲜的麦当劳。那是奶一辈子,连梦里都不能出现的东西。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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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走的时候,我在学校里和同学在操场上尖叫着跑。妈妈的电话打到了学校。老师过来跟我说,“去吧,你的外婆去世了,妈妈让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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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能太明白去世是什么,但可以回家,不上课了,那么开心的坐着三轮,回到了那个胡同口。周围的大人很奇怪。他们不再大声喧哗,没有人叼着烟大骂,全都静静的,静静的。妈妈一身素白的走出来,脸哭得有点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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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看看你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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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疑惑的往里走。今天的胡同为什么那么亮堂?大人们白晃晃的素衣让我有点头晕。,fB}OA:i
我依稀看见奶依在门框,对我招手,"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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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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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的床被一条惨白的大得可怕布遮盖着。我还是很迷惑,奶呢?奶怎么不来接我,把我搂进怀里喊乖孙呢?u?.N\#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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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也是红着的眼,他牵过我的手,带到白布前,好刺眼的白。白布后是我的奶。爸说,“阿母,囡来看你了。”然后忍不住的掩口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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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奶,她被同样刺白的另一条白布盖住了。我回头,看着神情怪异的大人们,一时困惑住了。扯开了布,奶的脸,好安详,微微的笑。“奶。”我喊她。“奶。”没有回应。突的,我恐慌起来。死亡,是在那一刻,如此真实贴身的感受到了。我忽然明白,奶没了。从此那个黑色的墙梁下,黑色的胡同里,没有我的奶了。嚎啕大哭。哭奶的黑墙梁,奶的黑胡同,奶的蓝布衣的怀抱,还有奶喊我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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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着跑出门,胡同依旧黑。摸索着往前走,好害怕。因为从此以后,这黑黑的尽头,仍是黑,没有奶了。那刻,我才那么深刻的懂得,我是如此的依恋我的奶。U|D-b#_[1e'Y(N
我记得,从那时起,我怕黑。
野蛮的鱼 2007-5-19 10:45
突然好想她,母亲节的时候,请老妈吃饭,记起奶,我最爱的小脚奶奶,她这辈子,估计都不曾知道有母亲节这回事
野蛮的鱼 2007-5-21 11:20
[quote]原帖由 [i]拉磨的[/i] 于 2007-5-21 10:33 发表 [url=http://www.xmjeep.cn/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5511&ptid=65103][img]http://www.xmjeep.cn/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Paa+{N
很细腻的文字,喜欢 [/quote]
xg_u o chp4F
:loveliness: 嘿嘿嘿嘿,谢谢喜欢,(原来鱼也是很喜欢被人拍鱼屁滴,,嘎嘎)
可爱的猪猪 2007-5-22 17:20
鱼啊.,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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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4A8Yt&`%n5`
V
看了有股想哭的冲动.
野蛮的鱼 2007-5-22 19:49
[quote]原帖由 [i]可爱的猪猪[/i] 于 2007-5-22 17:20 发表 [url=http://www.xmjeep.com/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5640&ptid=65103][img]http://www.xmjeep.com/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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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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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w'lO8N5x| n
看了有股想哭的冲动. [/quote]buWd p2ckV
因为爱和感恩,还有愧欠,亲爱的:)
也清闲 2007-5-23 14:07
楼主, 你是野蛮的鱼么?*|0I0~U)quhf
每回看你的文章, 都非常地感动!}#tcZYr
你真是偶们的天使!
可爱的猪猪 2007-5-23 15:41
回复 #9 野蛮的鱼 的帖子
呵呵.
pm;FO&l3Ta(?
,e*m@,JD:Uj'S
你的文笔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野蛮的鱼 2007-5-25 09:48
[quote]原帖由 [i]也清闲[/i] 于 2007-5-23 14:07 发表 [url=http://www.xmjeep.cn/bbs/redirect.php?goto=findpost&pid=65704&ptid=65103][img]http://www.xmjeep.cn/images/common/back.gif[/img][/url]n!s4V*i*xCz(Go
楼主, 你是野蛮的鱼么?
?)z)f+OW#t4on
每回看你的文章, 都非常地感动!,e!~.QaK5J)_
你真是偶们的天使! [/quote]
6F zIj lf
天使,,,,em04 (眼睛冒泡做无限幻想状...............^O^)嘎嘎,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也清闲 2007-5-25 13:58
回复 #12 野蛮的鱼 的帖子
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文章,
TwFs(Y
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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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9C&CY nh
希望可以看到你更多的精彩大作!
J e_'^DOIT
,M!k6t;_ RJ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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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中…………em04 em04 em04
野桥 2007-6-3 22:26
我有跟你大致一样的经历,不同的那是姥姥。他也走了8年了,很想念......
乐乐儿 2007-6-4 17:14
看了让人想哭,有着想似的经历,想同的情感.............
花花公子 2007-6-11 15:43
我小时候调皮`~#Onx*vvE+F
爷爷老爱炒一点小花生配饭`~我就叫了堂哥一起去偷`~~~
*}vJ n)Rr
偷只偷一点点,保留点让他老人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