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之思】真相比荣誉更重要——林强访谈录
6 B1 H8 y8 l$ c# L3 a
8 |1 j( W) h8 ~3 G T 当然有天灾因素，但天灾并不必然导致悲剧，把悲剧推诿于天灾，在道德上是一种偷懒的做法。
0 C) m1 X ]5 O7 n( {* {* q
厦门越野联盟% G: y* m T, _1 f
本月23日，四川省教育厅副巡视员林强上书四川省及2008奥运火炬传递四川组委会，请求转让其火炬手及观摩北京奥运会资格。南方周末记者就此专访了林强先生。
3 K# Z% \$ a8 p5 ]8 J/ S$ X & W% {( s. P' ^6 G
我作为教育行政官员，有一份负罪感
! t7 u V4 L2 O( x6 x% Z/ z
2 M* [" ~! K3 P& c9 q1 Q8 O; h 南方周末：做火炬手和观摩北京奥运会是一个很高的荣誉，而你居然要求转让自己的这些荣誉，这是一个让人震惊的事件。你这个举动主要基于什么考虑？
' Q: D; v8 G5 o0 l0 E. k4 F# k o ' W3 j8 w/ T' k+ [ L' M: W4 p
林强：主要基于我现在的心情。我现在的心情很沉重。
+ N" p- P2 n& {& T
. u5 m7 o0 N) Q* {. r( ~xmjeep.com 南方周末：为什么这么沉重？
0 k1 z) N; ^1 o' B8 w8 v9 O
" I9 s( @! S) r1 @厦门越野联盟 林强：因为大地震。那么多学校倒塌，那么多孩子无辜牺牲，我想只要有一点点良知的人，都会受不了的。何况我是一个教育行政官员。
" I) E- S, k; u& a6 p, a+ R
1 ~4 W+ h( v1 F7 ~& z厦门越野联盟 南方周末：也就是说，作为教育行政官员，你认为自己负有特别的责任？
4 u: \# q0 Y3 T& p+ J p# ^. H
. s# r- C0 W: G: X4 D! h5 \& cxmjeep.com 林强：当然。学校倒塌是一个社会事件，全社会都有责任。但是教育系统的责任最大。我作为一个教育行政官员，应该有一份负罪感。
4 \" n2 k# V" {( y
: l" p' j" N- H4 i, s( u
南方周末：你的这种感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厦门越野联盟3 w. K- E/ x/ y# P( u
$ V# U" }* q$ v( D/ H 林强：从我目睹悲剧现场的那一刻开始。
xmjeep.com6 _4 E) F- m! q* [) }$ D
Y1 C" ]+ J' ~8 p) {$ c 南方周末：能介绍一下具体情况吗？
. w2 j7 S& l% v厦门越野联盟 ) ^, V! H- U' M6 a
林强：我可能是四川第一个直抵重灾区的教育行政官员。13日上午我接到命令，把海南来的一支专业救援队安全送往北川。到了设在北川中学的救援指挥部，已是14日凌晨5点多。救援队马上投入战斗，我插不上什么手，就带着摄像机走到县城去。那时指挥部到县城的交通还没有恢复，大型机械进不去，救援队伍主要集中在北川中学。我想一个人去看看县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4 m; C# w; e$ s0 H9 V1 m; y
% E; n- `& k/ E$ O% Y 南方周末：你看到的最震撼的场景是什么？
厦门越野联盟& F# O! h' X& L, _* \5 @0 f
& K) E; k" G, |+ p! M 林强：我看到一个家长在痛哭。一座五层楼塌了，把孩子压在下面爬不出来，又没有救援队，家长看着自己孩子的生机一点点地流失，但完全无能为力。我赶到前的四个小时，孩子就在家长眼皮底下去世。家长一直哭，一直喃喃地说那是我娃娃，我娃娃成绩多好多好。
/ C/ G* H( X9 s' v9 K
4 f: S0 X- N6 b$ \/ N 南方周末：这样的场景，你到现场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吗？
9 e6 Y# R2 V k7 c8 Q9 _& t) h
3 K3 a( y' |5 a- Q& Z, R8 s0 a
林强：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准备。心里特别难受。
P4 o7 Z4 D* Z0 V0 r- m7 A0 Q: I) k7 Y
: l# c, `- {2 `/ V7 {( w; kxmjeep.com 南方周末：当时你直接的反应是什么？
s# S3 M2 w+ f8 _5 a xmjeep.com* W* x: V) j0 i
林强：我马上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那天走得急，钱带的也不多，就一两千块钱——我全部掏出来塞给他，他不要，说娃娃都死了，还要钱干什么。旁边的人把钱接过去帮她塞到口袋里。我也知道这钱对他没有意义，但我就这一个安慰方式，我当时没有别的办法。
! @( C6 P2 z5 `# _- S厦门越野联盟
4 t. s- ]! U' }9 O8 m) J% a6 C 南方周末：实际上只是反映你的一种自我救赎的本能。
# Y9 A' s) G- T/ q* C& D$ ] 7 f4 X3 | i, Q; U$ v) Y
林强：对。是一种自我救赎。我当时特别自责。作为教育行政官员，我固然没有直接责任，但在良心上，我对不起那个学生，对不起那个家长。
* d( ^8 {; M9 u. D4 h
* ~& d: d& x0 L
天灾人祸总是相辅相成
% |4 w j1 i: H( ixmjeep.com 南方周末：你也可以不这样自责，毕竟，这是8级地震，你可以把原因都归为不可抗力啊。比如四川省教育部门就刚刚宣布校舍倒塌有五大原因。一是地震超过预计强度。二是灾情发生在上课期间。三是学生集中的教室和走廊属于薄弱环节。四是校舍陈旧落后。五是学校建筑在抗震方面有设计上的先天缺陷。总之主要是天灾造成的，这么一来，自然就无须问责了。
6 A/ L. o2 E* R z" J9 D8 Z 厦门越野联盟. `4 B' x* R4 E q1 H ^9 y
林强：当然有天灾因素，但天灾并不必然导致悲剧，把悲剧推诿于天灾，在道德上是一种偷懒的做法。
+ R% X- i' ^ c% V1 I
厦门越野联盟# G4 G$ i& @% p, @8 a) j( K
南方周末：具体到你看到的那个场景而言，到底是天灾还是悲剧呢？
# R; X# F) u2 ^, Y' f& C( m9 j$ ~厦门越野联盟
0 Z$ L2 I P8 c: n* Z$ O \xmjeep.com 林强：我认为主要是悲剧。因为那个学生并不是非死不可，他所在的那个学校，并不是非倒塌不可。我拍了一个学校，离北川中学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根本就没有倒，一个人都没有死，就伤了三个。
+ |, L* _' T5 _3 g L5 z" ~ 厦门越野联盟+ D1 t! }* O/ o
南方周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壤之别？
1 n3 _4 S: G' E* A& q) M2 |
' a4 M$ Z/ d* M$ b2 y! y' ]9 y2 f 林强：原因很简单。那个没倒的学校是中科院捐建的一个希望小学。有捐赠人的监督，质量就有保证。倒塌的学校，大多数应该说不存在这样的监督机制，质量也就没办法保证。
7 `2 [* M: @* c- s- s/ Q( L5 ?
: q1 {( ~6 K( \( \; X, }xmjeep.com 南方周末：这就是说，不完全是天灾杀人。缺乏监督的体制惯性，放大了天灾的杀人效应。
" W% _3 F& c$ s
" _0 ]- g8 g9 [9 N H' Q0 o* d 林强：天灾人祸总是相辅相成的。这一点我原来在理论上并不是不清楚，但原来想象的后果，最多也就是一些经济上的损失罢了，很少跟生命上的悲剧联系。这次亲眼见到这么惨烈的生命悲剧，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也决不过分。这对我的心灵冲击，实在太大了。就从这一刻起，我容不得任何对生命悲剧的推诿。面对那么多孩子的亡灵，面对那么多破碎的家庭，如果生命的价值还不能战胜官场潜规则，我们还要官官相护，还要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我们就太没有良心，就太无耻了。那我们就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更谈不上做一个教育工作者了。
9 f* N( [- h/ \* r' K $ d2 y+ e; ~4 w: s3 H2 d& s' t0 v
请辞奥运会火炬手
2 t9 f7 a! u$ z# d' v1 v
南方周末：所以你要请求转让你的火炬手及观摩北京奥运会资格？
! u; w6 e( w0 }1 m; T, f lxmjeep.com
$ c2 X1 U% |0 U" T) xxmjeep.com 林强：对。从一定意义上说，我是个罪人，我应该向那些冤死的孩子，向他们的亲人，向社会负荆请罪，应该向他们下跪，而不应该披上荣誉的长袍。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赎罪，只好用转让火炬手来自我救赎。
( {& A2 }1 t: i
1 B. l1 [9 R8 X9 v- A5 pxmjeep.com 南方周末：你的请求会得到批准吗？
厦门越野联盟" Y; r( l7 f, _
0 i, j4 ?+ d4 M) i% t, G& g厦门越野联盟 林强：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希望我的这个小小愿望能够得到尊重。而且我不只是要转让自己的资格，我更希望张艺谋先生能够体察大地震造成的特殊的社会氛围，体察大地震对国民心理的巨大震撼，对他导演的奥运会开幕式做出相应调整。
) K1 J5 O0 x" D- K( O+ e: l
' C/ L; k. d1 z0 C& w* R& h, K
南方周末：你认为主要应该朝哪个方向调整？
, V0 b- b1 o4 N# k
( ?8 G8 @; i% }0 [# K
林强：奥运会开幕式应该隆重，但更应该素朴，更应该庄严，更应该体现我们民族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当前这个大背景下，一个没有悲悯元素的奥运会开幕式是很难想象的。当然不止是开幕式，北京奥运会的整个基调，现在都需要调整。我们伤痛，但我们坚忍不拔，这应该是调整的主要方向。
; I4 E1 d0 l, @" u ^; C厦门越野联盟 厦门越野联盟/ L. ?+ q- D! p4 Y: Y( E. ]
南方周末：这个创意很好。但是怎么落实呢？
" e4 F* D: K/ F. U6 { xmjeep.com# A$ b( |" t' m- n* [; t8 l4 F
林强：就从火炬手人选的调整开始。把担任火炬手和观摩奥运会开幕式的机会，尽可能让给抗震救灾的英雄代表、死难者亲属以及灾区人民代表，这更能彰显中华民族的不屈精神，让奥运火炬传递成为心灵和生命的接力。
, l- H& `5 H7 j! o" u+ ]厦门越野联盟
$ z' U2 n8 o5 D9 @4 d 伟大英勇不一定要用送死来表现
1 p% F$ n# m" H; E$ c8 E& {; h 南方周末：你的思考极具价值。但这种思考在教育界有代表性吗？
- p, ]. N# }4 l. P6 @% [. L
: J& d8 P3 b2 g( g: P$ K4 } 林强：实话实说，没多少代表性，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4 ~( }5 m* h t& q" j, W. E. q% F7 |( d3 B厦门越野联盟
+ U: }4 N0 ]0 t7 n0 [- f* G/ h 南方周末：我听到的一个声音说，过去一些人总骂中国教育这不好那不好，但现在他们可以闭嘴了。这次大地震中，中国教育交出了一份非凡的成绩单，很多老师舍己救人，为保护自己的学生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很多孩子也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抢救自己的同伴，这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说明中国的教育是成功的。
) }, W) ~9 n# U% ~2 h / L3 y- }2 {; |' l; x+ f
林强：这个声音在教育行政系统确实比较突出，但它的突出恰恰说明我们的教育行政系统问题很大。其实换个角度思考，从人道的角度思考，就会得出完全相反的答案。那些老师确实伟大英勇，那些孩子确实伟大英勇，但伟大英勇并不一定要用送死来表现。
7 J1 D; L! @- T& ^9 o: e) k
- k3 q) S, w% G5 d3 e 如果我们做教育行政的都尽职尽责，让腐败在教育领域没有多少空子可钻，我们的校舍就不难跟我在北川看到的那所希望小学一样坚固，那些老师、那些孩子就不会白白送死，现在已经发生的那么多的生命悲剧就可以尽量避免。最应该得到保护的人反而得不到保护，反而夭折了，这是我们做教育行政工作的耻辱。我们应该反思，我们应该忏悔，而不能用英雄的生命悲剧来为我们自己推卸责任，来给我们自己贴金。
厦门越野联盟 n* b. ]2 T! ?+ ~0 G# p2 Y
4 [& i* G; n5 c0 {
南方周末：我注意到你特别强调悲悯两个字。
3 ]9 m8 N% o+ R; z xmjeep.com/ D0 T# P" O+ G, K
林强：我这么强调悲悯，是因为教育系统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悲悯。
/ K8 I( T- Q( T) o! ]. h
' w) D- }: N& @9 a! | 南方周末：这有些什么样的具体表现？
/ Q. _& {% q( p2 E 3 V& C% B5 o+ O# L
林强：时至今日，我们还没有积极对校舍倒塌进行系统分析和总结，还没有积极对悲剧责任主动的调查取证，更没有积极对死难者家属的道歉；所有这些对生命负责的态度和措施在我们的心目中分量并不重，这都是具体表现。
, s2 ~7 n! _. j( ?& I* b, Z
8 d1 J" B) \/ y P/ D4 T M! p 在大地震中失去孩子的父母，正含着眼泪，没日没夜地在倒塌学校的废墟中寻找建筑材料，作为以后评估的依据。作为教育工作者，作为人民的GWY，我们本来应该在歉疚的前提下感激他们的这种行为，我们不但要尊重他们，而且要用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但现在教育系统很少人愿意这么想，很少人愿意这么做。当然大家现在都很忙，要安排灾区考生高考，要塑造抗灾模范，要统计物质损失，要规划灾后重建。但无论怎么忙都不能忽视，孩子们的亡灵需要一个说法，家长和整个社会期待一个说法。如果发生了那么大的悲剧，我们却一点反思都没有，一个说法都没有；如果我们总是把自己的名誉和前程看得比孩子们的生命更重要，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有心灵的提升和机制的重建？又怎么可能永绝后患？
. X7 x1 `) c0 F3 M9 l4 @& |4 t
7 g3 ]: {: q6 U4 e" r% Y/ D3 z ●林强简历
5 _* W R; o* F: U5 L' B厦门越野联盟 林强，四川资中人。1973年入伍，1987年转业到四川省教育厅工作，历任副处长、处长、四川省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现为四川省教育厅副巡视员。
, @; x, ^. B, p7 Q3 s 9 a2 L% j* |5 {7 \
据中央媒体介绍，到地方工作后，林强二十年如一日，始终心系基层、心系群众、心系贫困山区教育，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成绩。
' ^! g5 W- _( x! A7 K1 O
. [) h3 b) `$ R: g, o 2007年，中组部、人事部、中宣部、解放军总政治部、国务院军转办等五部门联合授予林强“全国模范军队转业干部”称号，中宣部等三部门授予林强“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四川省委授予林强“优秀GCD员”称号。HU总书记作出重要批示，号召广大干部向林强同志学习。
0 r" Y/ b% q K" y5 i; O9 K
% F' D# o* Z- W1 I' n 《南方周末》原文网址：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7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