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古龙版《加油记》
月黑风高。
樱花西道。
灯光一明一灭，
近了。
“嘎……吱……”
刹车声。
车，
一辆黑色的切。
只有切诺基才能在黑暗中疾驰。
脏兮兮，风尘满面。
但绝不是破车。
因为切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让你知道这决不是一辆破车。
这条路他已记不清走过多少回了。
他从这条路来，
再从这条路去。
一个人、一辆车。
从来如此。
他喜欢这样。
没人知道为什么。
也没人敢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切神
——“切神”草原狼，
一个在论坛响彻云霄的名字。
这就够了。
他确实如鬼魅，
黑暗隐没了他的一切。
只有车中他手上明灭的火光，
宣示着他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他每天要开多少公里，
只知道他三天换一次机油。
也没有人知道他开过多少路，
只知道这条路上的樱花都是他进驻以后枯死的。
很多人向他挑战。
包括“切王”king jeep——一个曾经同样如雷贯耳的名字。
比武那天，
所有人都离开了赛道——远远地、胆战心惊地望着。
没有人拍照。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即使拍出来给人看也没人信。
可是king jeep只点着了车，
就败了。
当他刚打着车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很惨。
从此，
切对中没有“切王”。
只有“切神”。
樱花道西，
一千三十米，
洋槐掩映着一条小路。
路是水泥路，
很多年没有修了。
路左扒开了一段，
散发着泥土的腥气。
路的尽头，
是一处加油站。
没有人。
门上悬着块匾额，
油漆已经斑驳了，
却依稀可辨“路之尽头加油站”几个大字。
店是小店。
却没人敢小看它。
想当年工商、税务、商检、城管四大帮派联手围攻，
也未能动它一根寒毛。
从此四大帮派再不敢踏入这里半步。
从此它声名显赫，
从此就有了这块匾。
她微微睁开了迷离的双眼，
一缕风，
吹到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任何男人都会惊叹的脸。
雪肤，明眸，朱唇，皓齿。
每天，
无数贪婪的目光在这张脸上游移，
她泰然处之，
因为她是这里的红牌姑娘。
每天，
无数愤怒的目光在这张脸上厮杀，
她无所畏惧，
因为这里是“路之尽头加油站”。
一切都好像在她的掌握之中。
没有波澜。
她习惯了。
但是今天，
眼前的这两道目光，
却让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来了”
“是”
“我原以为没有人会来了”
“我来了”
“天已经这么黑了”
“那不表示我不会来”
“你不应该来”
“我来了”
“我们打烊了”
“我已经来了”
“……”
“这么说，你一定要加油？”
“是”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
“从来没有人敢打烊后来这里加油了！”她有些愠怒了。
“那是因为我刚刚来”他平静如初。
对视……
片刻，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好吧，你要加什么？”
“70号汽油”
“什么！”她心中一惊，脸上笼了一层寒气。
“70—号—汽—油！”他缓慢地，却异常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沉默……
终于，她又回复了冷静。
“你知道我手里有？”
“是”
“谁告诉你我这里有？”
“朋友”
“你这么相信朋友？”
“我原先也不太信的，可是，现在我相信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可是已经有六十个人来买过了”
“我知道”
“70号汽油只有一桶”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你还站在这里，油还摆在那里。”
沉默，又是可怕的沉默。
但是杀气，冲天的杀气，却在交锋着……
“你真酷”
她抛去一个醉人的笑，
足以迷倒十个彪形大汉。
她有这个自信。
可是这次她失算了，
她没看透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的眼中，只有车和油。
而错估了对手，
等待她的结果只有一个。
“地球人都知道”他不带一丝笑意。
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
如此轻松地化解了她的绝技。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气，但很快又平复了。
“难道在这里你就看不上别的什么吗？”
水葱般的手指掠了掠长发，露出玉颈、香肩和一抹酥胸。
她使出了杀手锏。
只使一次。
一次就够了。
因为任何男人都经不住一招。
除非他已经死了。
而当中招者加满了油走出油站时，
一切都晚了。
杀人于无形，
宰客于未醒，
这是她的秘诀。
“是”他冷酷依然。
今天，
眼前这个男人，
终于让她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她用颤抖的双手拿起了油枪，
但他没有打开油箱盖。
“左数第十三桶”他冷冷地说。
她的手僵住了。
“都是一样的，这里没有真的”
“左数第十三桶”
“它已经放了很久了，你看那灰”
“我说了，左数第十三桶”
“为什么一定要那桶”
“它是70号汽油”
“我说了，这里没有真的。”
“除了那一桶。”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那是70号汽油！！！”她疯狂了。
“真正的70号汽油，它的香气是挡不住的，塑料、玻璃、灰尘都遮掩不了，而我的嗅觉还算灵敏”
她终于注意到他眼中忽闪的郁光了。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你……你是切……切……”
“是”
她终于崩溃了。
柜台上，
一张淡蓝色的纸币，
是他留下来的。
他为此花了两个钟头，
跑遍十八条街道，
找了五十三个出租车司机。
现在，
她对着这张纸币呆呆地立着。
她败了，
败给了“切神”。
这并不羞耻，
但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切神……切神……”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要记住他。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抓起纸币，
疯狂地在验钞机上摩擦着，摩擦着，
但是，
没有任何反应。
她瘫倒在地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切神……你好狠……”
他轻轻地拂了拂油桶的灰尘，
读着“此油已被封存”的小字，
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
这一刻，
他等了很久了。
车灯渐渐远去了，
消失在法国梧桐的后面。
空气中还留着刺鼻的油味。
夜，
深了……
